本报记者苏浩曹学平北京报道
17岁正读高中的王琳经常遭到同学的嘲笑,因为在她的浓眉毛和高鼻梁之间有一双“精致”的眼睛,五官整体看上去略显不协调,同学的讥讽坚定了她本就想要改变外貌的心。
2022年2月,在父母朋友的推荐下,王琳计划去一家美容诊所做眼部整形,但看到新闻报道中层出不穷的医美维权事件,王琳陷入了犹豫。多方比较后,王琳最终还是选择了这家美容诊所,术后也达到了她预期的效果。
像王琳这样的未成年“求美者”并不罕见。人民网舆情数据中心发布的《医美行业舆情报告》显示,微整形项目受到青少年追捧,多地准大学生暑假扎堆割双眼皮。
近期,针对日趋低龄化的医美消费现象,地方开始着手限制。
2022年2月18日,上海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九次会议表决通过了修订后的《上海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以下简称《条例》),自3月1日起施行。修订后的《条例》新增了“未经未成年人父母或者其他
监护人同意,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医疗美容服务”的规定。
中国整形美容协会眼整形美容分会会长郑永生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地方针对未成年人医美做出立法限制,有利于医美行业稳步向好发展,对求美者、医美行业抑或是医美从业者而言都将会是利好。
隐患重重
监护人不能到场的,有的机构只需携带户口本或留下父母联系方式即可;还有的机构只要有父母同意的文字、录音等就可以。
“暑期割双眼皮攻略”“学生党最爱的超高性价比医美项目”……现如今,无论是社交媒体还是医美平台,各类学生整容“攻略”比比皆是,而容貌焦虑也早已入侵至未成年人的世界。
类似的情况在业内人士刘琴看来已经习以为常。八年前,初涉医美行业的她,接触到的往往是一些年龄较大的女性。“她们来做医美的动力更多的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
不过刘琴发现,近些年来,寒暑假来做医美项目的高中生逐渐增多。“女孩子上高中就开始爱美了,我们接触到过最小的十六、七岁就会割个双眼皮,纹个眉毛,可能是想在上大学之前变好看吧。”刘琴如是说。
刘琴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美容诊所要求所有的未成年消费者均要经过医生面诊后,再由监护人同意签字方可进行诊疗。
当下,整容低龄化趋势日益凸显,但鉴于目前国内医美市场鱼龙混杂,由此带来的风险也随之增加。
记者日前走访了北京多家民营医疗美容机构了解到,像祛斑、美白、双眼皮等适合未成年人的医美项目均需监护人陪同,并取得监护人同意,才可进行治疗。
“在公立医院内,未成年人做医美现象也时有发生。但前提也是要经过家长同意。”郑永生说。
《法制日报》报道,“监护人同意”在实际执行中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机构钻空子。比如,监护人不能到场的,有的机构只需携带户口本或留下父母联系方式即可;还有的机构只要有父母同意的文字、录音等就可以。而这些文字或录音是否真的是未成年人父母所留,医疗机构也不会去辨别,仅仅是走个“过场”。
郑永生表示,还有一部分未成年人携带虚假身份证或是瞒报年龄,企图绕过监护人同意这一关,医院在这一方面也会非常严格地进行审核。
另外,随着整容医院和诊所数量增多,消费者对服务质量的投诉也越来越多。
中国消费者协会的投诉数据显示,2015年到2020年,全国消协组织收到的医美行业投诉从483件增长到7233件,5年间投诉量增长近14倍。
记者在黑猫投诉平台上以“医美贷”为关键词查询,显示有302条投诉记录,其中不乏虚假宣传、诱导学生贷款等相关投诉。
而针对医美低龄化问题,国家也颁布了相关文件进行约束。
2021年8月,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网站发布关于征求《医疗美容广告执法指南(征求意见稿)》意见的公告,其中提及,将重点打击制造“容貌焦虑”、利用广告代言人为医疗美容做推荐等广告乱象。
2021年9月,中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颁发通知,叫停“美容贷”及类似广告。理由是由于一些美容贷广告用低利率误导性信息诱导消费者借钱做医美,错误诱使消费者提前消费。这尤其影响学生及收入有限的年轻消费者,这些群体受到虚假夸大广告吸引,为做医美贷款,并被迫偿还不合理的高额利息。
除此之外,郑永生还告诉记者,未成年人在求美的过程当中,由于心智不成熟导致其要求也会出现差别。“比如现在很多未成年人喜欢模仿明星,但长大后发现不喜欢了,想改回去。另外,诸多未成年求美者的脸型等客观条件不允许她调整成为心目中的样子,但这类消费者往往要求还非常高,这些都是未成年求美者所面临的现实问题。”
“既然未成年求美者的心智、身体还未完全发育成熟,那么还是非常有必要尊重监护人的意见。”在郑永生看来,未成年人对于医美的需求不应用对或不对来评价,随着现在未成年人获取信息的手段和体量逐渐增多,其对于医美整形也会形成自己的判断,在求美需求的催化下,未来医美消费低龄化现象还将会愈演愈烈。
症结何解?
医疗整形市场为诱导青年人整形消费,存在低价宣传、技术速美、“美丽贷”等多重消费陷阱。
据中国裁判文书网,案号为(2021)豫05民终921号的民事判决书显示,2017年12月14日,“00后”王某让冯某陪其到山东济南某整形美容医院做医美手术。因没有手术费用,只得向网贷公司借款,王某当时未满十八岁,不符合网贷条件,便让冯某从两家网贷公司分别贷款20000元、30000元。冯某所贷款50000元由两家贷款公司直接转入了该整形美容医院账户,用于王某医美费用。
后因王某不具备独立还款能力,无法返还借款,冯某遂一纸诉状将其告上法庭,请求依法判令王某偿还冯某借款50000元及利息15000元。最终法院判令王某于10日内返还冯某借款50000元,由于冯某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出借50000元给未成年人王某用于医美手术费用,其自身存在过错,遂驳回冯某支付利息的请求。
目前,涉及未成年人医美的相关法规仍是在2002年施行的《医疗美容服务管理办法》,其中,第十九条规定,未经监护人同意,不得为无行为能力或限制行为能力人实施医疗美容项目。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胡卫注意到,在2020年整形产业的消费者中,“95后”比例超过50%。而医疗整形市场为诱导青年人整形消费,存在低价宣传、技术速美、“美丽贷”等多重消费陷阱。
因此,胡卫从四个方面给出建议,一是设置整形业的准入机制,明确提供整形服务内容,特别是手术类医疗整形服务人员的资质和执业范围等,应公开展示其相关审批文件及服务资质;二是明确行业经营范畴,并明令禁止对未满18岁以下青少年进行非必要的医美手术;三是规范整形广告相关法律,禁止夸大整形效果、宣扬性别歧视和隐瞒手术风险等广告宣传;四是完善适用于整形民事纠纷的调解细则和诉讼司法解释。
事实上,虽然国家立法目前尚未明确,但在地方已经出现了“先行者”。
除此次上海修订的《条例》外,早在2014年,广州市就率先发布《广州市未成年人保护规定》,其中,对青少年医美问题作出规定,“不提倡未成年人实施医疗美容项目,未成年人确因特殊原因需要进行医疗美容的,须经其法定监护人同意”“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为未成年人实施医疗美容项目前,应当向未成年人及其法定监护人书面告知治疗的适应症、禁忌症、医疗风险等事项。”
刘琴认为,将未成年人医美行为进行立法限制,对于美容诊所而言也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未来随着行业标准化政策的逐步出台,整个医美市场也将进入规范期。
而在郑永生看来,原先针对未成年人医美需要监护人同意只是口头宣教,容易流于形式,并未真正上升到法律层面。如今地方立法明确之后对于求美者、医美行业抑或是医美从业者而言都将会是利好。
应受访者要求,王琳、刘琴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