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慈玉鹏北京报道

    阿来（化名）在广东从事资金中介工作多年，主要做银行资金冲量。他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日切”是给银行冲量的一种操作手法，具体是根据不同银行的记账时点差异，实现一笔资金在多家银行转存，被多家银行确认为日终存款。“日切”因为资金停留时间短，利率一般低于普通的冲量单，但以数量取胜，能够获得更大利益。

    记者采访了解到，“日切”冲量会导致银行相关经营指标、监管指标失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银行负债成本，易引发金融风险。近年来随着监管强化存款偏离度管理，银行临时资金冲量行为得到一定遏制。

    针对资金“日切”的行为，监管部门已经采取行动。日前，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河北监管局通知各银行机构全面开展排查，要求调整“日切”时间，堵塞套利漏洞。

    利用“计息时点差”牟利

    存款在短短数小时内在不同银行之间游走，只要“日切”后，银行相关报表已经记录在案，这样同样一笔钱就可以做多家银行季末的冲量存款。

    2024年1月31日，是银行网点存款月底冲量的重要时刻。一整天，阿来都特别忙碌，他一边将银行资金需求及利率、存储时间发到资方群中，一边与资方对接确保资金到位，“我有一个近400人的群，基本都有过合作。”截至当天下午3点，阿来一共发布了94个银行需求，主要是国有银行的网点需求。

    他告诉记者：“我的工作内容简单说就是帮助银行员工寻找资金，来应对单位业绩考察。业务具体分为日均单、冲量单，其中日均单指一定期限内，平均每日在银行资金保持一定额度，而冲量单集中在月底、季度底、年底。一般来说，日均单利率低于冲量单，因为冲量单资金需求更紧迫。”

    “正常情况下，冲量单要资金当天进入银行账户后，第二天再取出，比如月底31日进跨月1日出。”阿来告诉记者，“所谓‘日切’即当天存入、当天取出，主要依靠银行计息时间的不同来操作，一天之内资金可以辗转几家银行，获得多次收益，一般只有熟手才会操作。”

    记者采访了解到，“日切”操作的根本逻辑是利用银行计息时点不同而牟利。例如，A银行计息时点是当晚22：00，B银行计息时点是23：00，只要资金在计息时点之前存入，计息时点之后取出，就可被认定该行当天拥有该笔存款。利用上述时间差，资方可以做到一笔资金一天之内多次操作，从而满足多位机构人员的资金需求。

    金融监管专家周毅钦告诉记者：“如果临近季末不同的银行都有揽储目标，且每家银行核心系统的‘日切’时间不一样，并非统一于24：00，其中就有操作空间。存款在短短数小时内在不同银行之间游走，只要‘日切’后，银行相关报表已经记录在案，这样同样一笔钱就可以做多家银行季末的冲量存款。”

    操作流程上，阿来告诉记者，进行冲量操作首先要准备好资金并开户备用，他推介给记者多篇开户攻略，以某国有银行为例，“A行开户时不能绑定A行一类卡，需要绑定其他银行一类借记卡，若绑定A行一类卡将无法输入网点代码，开户成功后再换绑A行一类卡即可。资金按照规定时间点前存入该行网点账户，超过计息时间后转出，然后截图发中介可领取收益。”

    一位资方冲量人员向记者透露，资金掮客主要是挣差价，即“银行人员给出的资金利息”减去“掮客给与资方利息”的差额，一般事成后通过微信转账。

    天津地区某股份行人士告诉记者，目前由于业绩考核的原因，每到月末、季度末，有些银行员工甚至需要去市场上临时拉资金，自己贴息付款。不过，现在监管趋严，“日切”冲量资金一旦被发现会被要求退回，并且会被监管处罚。

    具体到利率，阿来告诉记者，冲量单利率都是变化的，主要看资金额度和时间紧迫性，一般而言，月末、季度末、年末最后一天，愈临近计息点，银行给的利率越高。例如，某月25日之后，月底冲量单子逐步发出，中介发给资方客户的单子利率一般是万3（0.03%）一天，但当月30日18:00之后，利率逐步上涨到万5（0.05%）一天，当月30日22：00之后，利率会再度上涨，有些单子的利率一度超过万8（0.08%）一天。相对来说，冲量若使用“日切”方式，资金停留时间缩短所以利率相对较低，主要以次数取胜。

    记者假扮银行员工身份联系到一位资金掮客，他告诉记者，冲量利率要看实际情况，他最高曾在月末临近24:00接过万60（0.6%）一天的单子。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只有冲量单才能“日切”。记者与另一位资金掮客取得联系，表示需要一个月800万元的资金支持，上述资金掮客告诉记者如果不“日切”，利率需要给到万1.3（0.013%）一天，如果可以“日切”，利率则需要万0.9（0.009%）一天。

    存款乱象全面排查整治

    这类资金掮客和银行机构内部人员联合进行套利，容易隐匿案件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相关银行的反洗钱监控及内控管理出现了一定的问题。

    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河北监管局近日通知当地机构，其在非现场监管中发现全省存款总量呈季末上涨、次月下降规律，不排除部分机构存在冲时点行为。同时发现部分存款人存在“日切”套利行为，即利用不同银行核心系统每日记账时点的时间差，通过短时间内在多家银行间“踩点”“接力”转存，实现同一笔资金同一日在多家银行同时被确认为日终存款的行为。“日切”套利导致监管数据失真、推高银行负债成本、易引发案件风险。

    周毅钦告诉记者：“‘日切’套利实际上就是利用不同银行‘日切’时间不统一这个漏洞。实际上，要完成类似操作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方面，少数银行分支机构存款指标完成不好，愿意自掏腰包补贴存款人；另一方面，‘日切’时间也是银行内部重要信息，要能够完美完成这种‘极限操作’，资金掮客需要和银行机构内部人员相配合。”

    周毅钦表示：“上述这类‘形式主义’揽储只为了账面数字好看，对银行业务没有任何指导意义，反过来导致其相关经营指标、监管指标失真，一定程度上推高了银行负债成本。更重要的是，这类资金掮客和银行机构内部人员联合进行套利，容易隐匿案件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相关银行的反洗钱监控及内控管理出现了一定的问题。”

    对于冲量套利，监管早已有所重视。记者注意到，早在2014年、2018年，原银监会和原银保监会分别发布《关于加强商业银行存款偏离度管理有关事项的通知》和《关于完善商业银行存款偏离度管理有关事项的通知》，对银行机构设定存款偏离度指标，致力于增强商业银行存款稳定性管理，约束月末存款冲时点行为，同时督促商业银行完善绩效考评体系。

    记者注意到，监管对于月底冲时点完成任务行为一直关注，一旦查实立即做出处罚。2023年11月，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云南监管局对某农商行人员进行处罚，原因是该行员工利用“按日贷”冲时点，虚增存贷规模。

    记者采访了解到，近年来随着监管强化，资金中介冲量业务开展有时并不顺利。一位资金掮客告诉记者，2023年9月底的季末存款冲量，某国有银行网点开始出现大量退单，随后退单潮扩散至其他个别银行，据了解问题根源是存款的偏离度考核强化。所以当月月底，整个冲量市场冷淡。

    为防范“日切”冲量风险，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河北监管局要求调整“日切”时间，堵塞套利漏洞，河北辖内城商行、农合机构应调整核心系统“日切”时间至24：00，原则上应于2024年3月底前调整完毕。并要求各分支机构及村镇银行应及时向总行、主发起行等汇报，建议调整“日切”时间至24:00，堵塞套利漏洞。因系统建设能力不足原因无法调整的，应通过建立异常时间转账预警机制措施，防范“日切”套利风险。

    同时，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河北监管局指出，各银行机构应切实加强业务规范和员工行为管理，做实做细员工行为排查，防范个别员工“日切”存款揽存、内外勾结、账外交易返佣等行为引发的案件风险。同时结合本行实际，举一反三开展存款乱象全面排查整治，加大对账户异常行为的监测和预警力度，切实斩断内外利益输送链条，有效维护良好市场秩序和金融生态。

    上述天津地区某股份行人士告诉记者，防范冲量，本质上应该优化考评体系、业绩设置体系，强化存款日均贡献考评及月末存款偏离度管理，并且根据实际情况设置业绩任务，如果业绩考核不科学，冲量问题将难以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