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石健北京报道

    “形象工程”“面子工程”“政绩工程”……近年来，形象工程一直是一项“顽疾”，似难根治。不过，自2024年3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关于坚决纠治部分地方基层搞“新形象工程”问题的工作提示》（以下简称《工作提示》）以来，多地开始治理形象工程。

    对此，有多地政府人士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此次《工作提示》中不仅详细列举了8类形象工程，更是将形象工程与“大肆举债”“借新债还旧债”联系在一起，旨在说明治理形象工程的背后，其中一项动因是推动地方债务的化解。

    源头治理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随着近年来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模式兴起，一些地方政府瞄准了EOD模式进行融资。不过，看似通过生态环保工程改善了区域生态环境，实则少数项目正在形成“新形象工程”。

    “好好的路，为了修了又拆？”近年来，常常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反复拆建，已经成为个别地方政府招揽政绩的“潜规则”。不过，随着近期多地开始纠治，类似的形象工作不再重现。

    前不久，河南省南阳市南召县组成整治工作专班，排查近8年的“政绩工程”“新形象工程”。公告发布前，南阳市交通运输局、市农业农村局相继召开“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新形象工程”问题集中整治工作推进会。

    今年3月，河南信阳息县纪委监委发布《关于受理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及“新形象工程”监督举报的通告》，开启重点整治。

    此外，黑龙江绥芬河市、西藏曲水县等地，也陆续发布公告或成立整治专班。其中，西藏曲水县在通告中明确指出，深入开展“新形象工程”问题自查自纠，摸排2021年以来新建或投入的113个项目，全覆盖全方位摸排是否存在搞“新形象工程”的问题。

    对于多地开展治理形象工程，江苏一位地方政府人士告诉记者，其中一个原因与《工作提示》有关，《工作提示》要求各地结合实际部署开展自查和整改整治。

    值得注意的是，《工作提示》提到了8类重点纠治的“新形象工程”。如第1条，“忽视当地自然、人文条件，为挣‘名声’、增政绩，热衷向有关协会和机构拉关系、找赞助，争创‘创新城’‘智慧城’‘幸福城’，钻营各式各样的‘百强县’称号，打造与自身实际不符的城市‘名片’。”第8条为“斥巨资大建城市规划馆、城市展览馆、智慧城市馆等展览设施，使用率低、维护成本高，甚至沦为‘半拉子工程’。”

    对于上述两条，多位城投行业人士认为，其中涉及项目与城投公司相关，治理形象工程要开始“动真格”。

    记者注意到，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涂脂抹粉”“反复拆建”之外，一些披着“隐性外衣”的形象工程项目也开始被整治。

    2023年年底，第三轮第一批中央生态环保督察期间，“河南省三门峡市城乡一体化示范区以河道生态修复之名，违规占用耕地挖湖造景”“甘肃省张掖市黑河流域违规取水建设人工水面，加剧水资源紧张状况，加大生态环境退化风险”等问题，被作为典型案例公开通报。

    对此，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随着近年来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模式（以下简称“EOD模式”）兴起，一些地方政府瞄准了EOD模式进行融资。不过，看似通过生态环保工程改善了区域生态环境，实则少数项目正在形成“新形象工程”。“比如在一些严重缺水的地区，一些城投公司下属环保工程会在此建造湿地公园、人工湖等项目。看似生态环境得到改善，但是没有考虑到对原有生态水系的破坏。对于缺水地区，上述做法会抢占城市居民生活用水甚至生态用水，对于原本缺水的地区造成雪上加霜，这种做法事实上背离了高质量发展的理念。”

    采访中，财政部PPP中心专家朱静表示，进入试点项目库后要有效开展实质性的投资、建设等工作，还需要进一步编制能够真实落地的投资（合作）开发方案，明确投资开发建设过程中的各项机制和边界条件，包括项目的投融资、土地、资源开发、收益来源、资产处置、招投标等重要事项。否则，入库只是一个“空架子”或“摆设”。

    随着治理披着“环保”外衣的“新形象工程”不断深入，一些地方政府也将不搞形象工程纳入项目考评范围之内。

    2024年4月，山西忻州市政府召开滹沱河支流南云中河流域综合治理及乡村振兴融合发展EOD项目专题推进会。会议提出，要坚持系统工程理念，市区一体落实，坚决不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实打实统筹推进产业项目建设、片区整体提升。

    此外，《工作提示》中还提到了关于数字资源的形象工程，“热衷在政府数字化建设中建巨幅大屏，搞重复建设、层层建设，‘换一任领导换一个系统’，数字资源共享不足，平台使用率不高沦为‘摆设’。”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地方党委、政府主抓治理形象工程之外，在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亦将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行为从“违反群众纪律”调整为“违反政治纪律”，并作为从重或加重处分情形。

    对此，北方某城投公司纪委负责人表示，这充分彰显了党坚决纠治“形象工程”“政绩工程”的决心和态度，同时也体现了此次中央治理形象工程重在之“本”，从根源遏制问题发生。

    重在化债

    正是社会各界的关注，治理形象工程上升到党纪国法层面，未来对于该领域问题的治理将会更加严格依法办事。

    化解地方债务，已经不是新名词。对于大多数地方政府和城投平台来说，化解地方债务首先是“遏增量，控存量”。不过，自2024年以来不少地方政府主动提出治理形象工程开始，治理形象工程也成为化解地方债务的一个重要方面。

    采访中，多位城投行业人士认为，治理形象工程背后的一个动因是化解地方债务，尤其是防止新增地方债务。亦如《工作提示》第3条显示，“为追求短期拉动效益、表面风光，盲目上马大型景观项目，脱贫县大肆举债建旅游区、‘借新债还旧债’维持日常运行，资金投入、运营服务等跟不上导致倒闭或烂尾。”该条款显示出形象工程背后新增地方债务的风险。

    记者注意到，早在2021年，一位山东籍的人大代表就“关于切实防范地方政府举债建设形象工程的建议”的问题向财政部相关部门发函。相关部门回复为：“下一步，我们将认真考虑您提出的意见建议，加强对地方建设项目的资金管理，从严从紧审核把关，严禁将债券资金用于建设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及脱离财政实际的工程，研究制定负面清单，建立加强高风险地区约束性管理相关制度，加强项目审核把关、落实刚性约束，对违法违规举债建设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行为发现一起、查处一起、问责一起。”

    对此，另一位山东地方人大代表向记者表示，各级人大代表一直对地方政府治理形象工程的问题进行关注。也正是社会各界的关注，治理形象工程上升到党纪国法层面，未来对于该领域问题的治理将会更加严格依法办事。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近年来专项债、特别国债等专项资金发行，对于上述资金的监管也明确提到了重点方向的监督监管。

    2020年10月，在2020年前三季度财政收支情况新闻发布会上，财政部再次强调，要严格新增地方政府专项债券使用负面清单。严禁将新增专项债券资金用于置换存量债务，决不允许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2022年4月，财政部相关负责人在国新办举办的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表示，继续实施专项债券投向领域负面清单管理，严禁将债券资金用于楼堂馆所、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以及非公益性资本支出项目等。

    而就在前不久，《中国共产党四川省第十二届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中明确提到了治理形象工程的表述，“要牢固树立和践行正确政绩观，持续深化‘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半拉子工程’和统计造假等问题专项整治，坚决反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坚决遏制高耗能高排放低水平项目盲目发展，坚决杜绝生态环境破坏大、投入产出效益低的粗放式发展。”

    眼下，超长期特别国债进入集中发行时期，在资金支持领域方面，国务院特别提到要“集中力量支持办好一批国家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中的大事要事”。

    在中诚信国际研究院研究员梁蕴兮看来，在配套政策方面，中央强调要统筹抓好“硬投资”和“软建设”，把项目建设和配套改革结合起来，既要编制完善规划，又要加强项目管理。此前，国家发展改革委和财政部也提出将研究建立相关配套机制和监管机制，确保资金高效使用和项目的高质量落地。

    北方省份一位地市级财政人士认为，中央及部委层面制定资金监管机制，落实到地方则不仅在于落实监管机制，更在于不能盲目投资，把钱花在刀刃上。“尤其是低效存量资产和闲置存量资产，必须想办法盘活资产，争取将这类资产变成有收益的资产，继而形成优质投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