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陈晶晶北京报道

    “搞副业的看过来，你不知道的运费险赚钱小技巧。”在公开社交平台上，有人发帖声称可以手把手教“薅运费险羊毛”。

    《中国经营报》记者在二手交易平台搜索“运费险”关键词，出现了大量“薅运费险，一台电脑就能轻松操作，稳定日入1000+以上创业项目”之类的交易帖，鼓励更多人加入。

    记者深入调查了解到，“薅运费险羊毛”的一个关键点是运费险的赔付金额，即快递费和运费险赔付之间存在差额，差额越大，套利的空间越大。当前，“羊毛党”们通常会选择最便宜的快递，虚构地址寄到内蒙古、黑龙江、新疆等运费险赔付金额高的地区，从而最大限度赚取差价。现实中，“薅运费险羊毛”的人员越来越多，有的商家公开称已经被薅到亏损闭店。

    多位受访人士对记者表示，“薅运费险羊毛”实质上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虚假交易制造保险事故，构成骗取保险金的欺诈行为。这不仅破坏了市场秩序，也损害了诚信经营的商家的利益。如果诈骗金额较大，将构成保险诈骗罪，应当承担法律责任。

    被称为“创业项目”

    “薅运费险”已经被包装成一个完整的“创业项目”，公开售卖“薅羊毛”技巧，招募兼职并收取手续费。

    运费险在网购中十分常见，其初衷是为了保护消费者的权益，可以减轻消费者在退货时的运费负担。为了方便买家投保，大多数网购平台在商品支付页面中会有投保运费险的选项，一些网购平台还会赠送运费险。

    不过，今年，在各个公开社交媒体上，搜索“薅运费险”后就能看到许多电商商家发帖表示，深受“薅运费险羊毛”的侵害。

    一位电商商家王女士向记者表示，自己开设的网店被“羊毛党”盯上，店铺退货率直线上升。前段时间网购平台促销期间，店铺有一半订单被直接退款退货，自己搭了运费险保费、人工费用和运费，损失惨重，最后只能关店。

    “薅运费险羊毛”究竟是如何操作的？

    近日，记者在公开交易平台浏览发现，“薅运费险”已经被包装成一个完整的“创业项目”，公开售卖“薅羊毛”技巧，招募兼职并收取手续费。

    记者以“消费者”的身份购买了“薅运费险羊毛”教学帖。随即客服联系记者表示：“新蓝海创业项目薅运费险羊毛（网赚项目，自备电脑），不需要任何费用，想详细了解教学材料联系其微信客服。”

    随后，记者联系上客服给的联系人——物流管理李先生。该人士对记者介绍称：“做退货运费险的利润是浮动的，你刚开始做可能会少一点，后期稳定以后能保证你每天收入千元以上。”

    “我们公司寄出货只需要4元的运费，再加上1元的手续费，还有1.5元的虚拟号商的抽成，也就是说运费险如果赔付12元，减去6.5元的成本，一单就能净赚5.5元。现在一个虚拟账号一个小时之内最高能下80单，一天能下五六百单，你一天净赚两三千元不成问题。”物流管理李先生进一步称。

    前述电商商家王女士对记者表示：“正常的消费者购物行为不会出现这么一次性批量下订单，并且在下单之后又立马进行批量退货退款，然后申请运费险赔付，出现这些肯定是异常的。”

    记者调查了解到，目前运费险赔付金额最低为6元，最高达25元，一般是12元上下，主要视距离远近而定。比如，从广州寄到西藏，运费险赔付在12元以上，有的甚至能赔付16元。一些“羊毛党”会将收货地址设在内蒙古、黑龙江等距离较远、运费险赔付金额比较高的地方，这样赚的差价也高。

    上述物流管理李先生透露，其所在的公司还开发推出了专门自动“薅羊毛”软件、云仓、数字货币“代币”，进行全流程规模化操作，并声称能够帮助“羊毛党”不被泄露真实身份，很隐蔽。

    “我们开发的交易软件以及账号，所有东西都是帮助你隐藏身份的，警察查不到你身上。第一，拍单的交易账号都是从号商那边买过来的，不用实名。后面的资金交易，也都是引到交易软件上，使用数字货币‘代币’交易。第二，我们已经建立了很多云仓，会有真实的物流信息，也会有真实的快件，收货寄货都有专人做。收件人以及电话号码、邮寄地址都是虚拟的，不用你自己亲自操作。我们玩了这么久了，所有的风险问题都规避得很完善。”李先生对记者说。

    “薅羊毛”实质为骗保

    虚构交易骗取运费险的行为不仅侵害了保险公司的合法权益，也给商家造成了损失，尤其是赠送运费险的商家和购物平台。

    对于“薅运费险羊毛”的做法，北京升才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闫晓玲公开表示，故意虚构交易事实制造退货的假象，利用退货运费险赔付金额与实际运费的差额，骗取保险费获利，属于《刑法》第一百九十八条保险诈骗罪的行为。这种骗保行为，需要根据涉案金额大小来追究法律责任。一般情况下，个人涉案金额达到1万元、团伙涉案金额达到5万元就达到数额较大的立案标准，要追究刑事责任。这种利用电商平台的运费险漏洞进行不正当牟利的行为，或损害商家、保险公司、电商平台的利益，也破坏了电商市场的公平竞争。

    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也对记者表示，“薅运费险羊毛”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虚假交易制造保险事故，骗取保险金的行为。

    需要注意的是，“羊毛党”深知自己的做法属于骗保。“我们玩了这么久，也知道‘薅运费险羊毛’就是骗保，撸运费险就是灰产、是在打擦边球，但是懂得规避风险就是合法的，不懂怎么去规避就是违法的。”上述物流管理李先生对记者表示。

    “保险公司和电商平台应该联合起来打击和抵制‘薅运费险羊毛’行为。另外，运费险有漏洞才会出现套利行为，政府部门需加强监管，以平衡消费者权益和商家利益，对恶意套利行为制定处罚措施。”上述电商商家王女士表示。

    记者采访了解到，保险公司目前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应对和监测“薅运费险羊毛”行为。

    一家大型互联网保险公司相关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我们与电商平台合作，对异常交易模式进行深入分析，对潜在的异常交易进行实时监控和预警。在特定保险业务场景中，我们还设立了专业的核赔团队，负责对风控系统标记的异常客户和交易数据进行深入的人工分析。对于经核实确认涉及欺诈的案件，我们将果断采取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拒赔处理或将相关实体列入黑名单，以强化风险控制。此外，我们的团队也积极响应来自商家的举报信息，以及通过风控系统回溯分析所发现的可疑线索，确保能够快速应对并有效遏制‘黑灰产’行为。”

    对于已经发生赔付的“黑灰产”案件，上述负责人表示，公司反欺诈团队会与平台合作，固定证据、识别涉案人员，并向公安机关报告，以便进行法律打击。同时，风控团队会根据新出现的“黑灰产”特征，不断优化风控模型，并重新审视历史赔案，以提高防范能力。

    今年1月，湖南郴州警方侦破一起“恶意申请理赔运费险”案件，犯罪嫌疑人通过编造虚假退货信息理赔运费险3万多次，非法获利达20余万元。

    多位受访人士进一步对记者表示，虚构交易骗取运费险的行为不仅侵害了保险公司的合法权益，也给商家造成了损失，尤其是赠送运费险的商家和购物平台，一旦遭遇大量的恶意退货行为，将会提高经营成本。为此，有的商家和平台不得不取消了赠送运费险的服务，最终受影响的是消费者的购物体验。

    中国矿业大学管理学院硕士生企业导师支培元认为，“薅羊毛”行为在运费险领域的泛滥，实质上构成了对保险合同诚信原则与法律规范的严重挑战，不仅损害了保险公司的经济利益，还对消费者权益与市场秩序造成潜在威胁。

    “保险公司应采取综合措施，包括深化风险控制、创新保险产品、加强消费者教育与法律手段，以有效遏制‘薅羊毛’行为，维护保险市场的健康发展。同时，消费者应树立正确的保险观念，避免参与任何形式的非正常利用保险服务的行为，共同促进保险行业的公平、透明与可持续发展。”支培元表示。

    值得一提的是，针对团伙化、职业化、跨地区、跨机构的骗保行为日趋增多，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以下简称“金融监管总局”）近日出台了《反保险欺诈工作办法》（以下简称《办法》），旨在防范和化解保险欺诈风险，提升保险行业全面风险管理能力，保护保险活动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市场秩序。

    金融监管总局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办法》以强化科技赋能和大数据应用为手段，搭建“监管引领、机构为主、行业联防、各方协同”的反欺诈工作框架，充分发挥保险公司主体责任和行业组织统筹协调作用，建设行业内外协同推进的反欺诈工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