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许心怡吴可仲上海报道

    游戏大厂轰轰烈烈的反腐浪潮，时至2025年仍在进行。

    年初，腾讯就打响了2025年反腐的“第一枪”，公布2024年全年反舞弊调查结果。此外，网易、完美世界等多家游戏公司在2024年到2025年年初也展开了反腐的调查和公示，被点名的涉事员工往往来自市场、美术部门，贪腐情形以收取好处费、侵占公司款项为主。

    游戏运营从业者showlo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游戏行业贪腐频发的市场、美术部门往往手握重金，掌握向外采购的口子，并且创意行业的资源没有统一定价标准，给相关员工的贪腐行为提供了极大的操作空间。

    大厂重拳出击

    这则通报还公布了其2024年新增永不合作主体清单，涉及35家公司。

    2025年1月16日，腾讯集团反舞弊调查部微信公号“阳光腾讯”发布通报，公开点名21人，其中9人原属IEG（互动娱乐事业群）。天美工作室、魔方工作室、光子工作室均受到波及。

    “阳光腾讯”通报称，2024年全年，腾讯反舞弊调查部共发现并查处触犯“腾讯高压线”案件百余起，百余人因触犯“腾讯高压线”被解聘，其中二十余人因涉嫌犯罪被移送公安机关处理。

    另外，这则通报还公布了其2024年新增永不合作主体清单，涉及35家公司。

    2025年1月17日，网易内部公布了此前“网易游戏高管贪腐”事件的后续调查通报。通报显示，过去半年，网易内部发生了5起刑事类案件，9起严重违规被辞退、永不录用案件。这些案件共涉及27名员工。同时，网易公布永不合作主体名单，新增58家公司。

    2024年11月8日，网易通报了两起舞弊贪腐违法案件，包括Bat-tle事业部与KK事业部原负责人向浪在内的多名员工被宣布解聘，永不录用，27家公司被列入永不合作主题清单。2025年1月17日，网易进一步宣布所涉人员均已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公开信息显示，向浪于2008年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曾在盛大游戏、FunPlus、网易游戏任职，在网易曾负责发行端游《大话西游》《天谕》《荒野行动Plus》以及手游《大话西游》《光明大陆》《我的世界》《决战！平安京》《第五人格》等产品。他所在的Battle事业部与KK事业部都与电竞相关。

    网易方面表示，在继续调查中，进一步发现多名人员涉及收受供应商贿赂，违规虚假报销，频繁参与供应商不当娱乐宴请，与供应商私下存在大额资金往来未向公司申报，在廉正部门调查违法犯罪案件时向他人通风报信企图销毁证据，未能履行岗位监督、审核职责等。这些人员也被公司辞退、永不录用。

    网易方面还通报了员工“考勤造假，外出游玩长达1月”，“修改游戏数据，倒卖账号牟利”等违规情形。

    记者联系腾讯、网易就反腐行动进一步采访，对方表示不予回复。

    向浪贪腐、被捕一事的曝出，在游戏行业一石激起千层浪。事实上，多家游戏公司曾在2024年展开反腐行动。

    2024年1月，莉莉丝发布内部通告称，经公安机关审讯，一名员工承认在职期间与供应商存在大额资金来往，该员工已被刑事拘留；一名供应商负责人涉嫌职务侵占罪，被刑事拘留。8月7日，完美世界发布道德合规公告，通报4名原高级美术总监、制作人和主美收受供应商贿赂、侵占巨额款项。

    此外，2024年11月13日，IGG发布内部涉腐违规事件的处理公告，提及美术作品供应商向项目主美提供现金10万元，双方曾辩称该笔款项为“借款”，但未能提供借款协议等书面证据或者沟通记录证明。

    游戏贪腐频发

    游戏行业采购的资源和数据一般都是虚拟的，难以核查。

    “就是因为离钱太近了，（涉及腐败员工）天天看着这些钱从手上过，一瞬间就会有邪念，可能会先收一点小的回扣，然后越贪越多。”关于游戏业内的腐败现象，showlo对记者表示。

    showlo认为，广告和营销两大市场部门，以及美术部门，是游戏行业内腐败的高发地。

    他告诉记者，广告部门的工作以买量为主，为游戏产品在头条系、腾讯系、百度系、360系的应用上投放广告；营销部门主要负责品牌曝光，包括为游戏请代言人、异业合作、网红直播、投放地铁院线广告等宣发工作。

    “在买量方面，同样买一万个用户，原本应该花10万元买价值10元的用户，有的人可能就买一万个价值5元的用户，从而获得了5万元利润。”showlo介绍，“但高层可能只关注有没有为游戏导量一万个人，但这一万个用户质量究竟好不好，没有人去判定。”

    除了在用户质量上做手脚，买量、营销部门的另一大常见贪腐手段是收回扣。“比如一个广告买手或许会真实地买量，但在消耗到一定费用时，会从广告代理平台获取返点。按照业内潜规则，这个返点大概是3%到8%，一般是5%。假如一款游戏一年买量消耗1000万元，返点5%，相关员工就能获得50万元，也是不小的数目。”showlo说道，“营销也是，比如投一个院线广告，或许可以谈到一个更低的价格，但向老板汇报的是审批费用，其中的利润就被相关员工获取。”

    “这两个部门都离钱很近。在一家头部、肩部游戏公司，每年经过市场部门的钱至少都上亿元，但凡相关员工有一点私心，都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一年少说贪个几十万元，多的上百万元。”show-lo表示，美术部门也是游戏行业贪腐频发的部门，而他们贪腐的方式也与营销部门类似，从外包商处获得好处费。“有的公司美术部门也是由市场部门管，但是有的游戏公司会由美术总监或制作人统一管理美术外包。一些游戏公司自己无法完成所有的业务，或者需要更精致、质量更好的美术，就会把项目外包给外部美术公司。一些头部游戏公司每年一个项目的外包，少说也是千万元级别的，负责人稍微动点脑筋吃个10%，就能捞取上百万元了。”

    “其实和医疗、建筑等传统行业类似，游戏市场、美术部门同样负责采购资源，手握重金。代理商和资源商为了获得订单，当然愿意付出返点或好处费。”showlo表示，“不管谁做这种‘采购’性质的岗位，都要面临各种诱惑。”

    不仅如此，游戏行业采购的资源和数据一般都是虚拟的，难以核查。正如买量可以在用户质量上缩水，美术外包的质量好坏也难以衡量，“不像买一斤米，就必须是一斤米，不能缺斤少两，因为有统一的计量方法。”showlo表示。

    showlo还告诉记者，游戏行业的“采购”业务涉及多个环节、多个模块，流程十分繁杂，因此难以禁绝贪腐，“大到投一些全国院线广告，小到花几千元找一个网红直播。如果每笔钱都要经过审批，去看花在哪儿了，去复核，去审查每一个可能有贪腐空间的环节，没有哪个大老板会有这样的精力”。

    “不影响买量”

    游戏行业集中反腐，也可以从侧面反映，这两三年游戏行业过得并不好。

    “游戏公司在外面赚不到钱，当然要收紧一下内部的成本。在收紧内部成本的过程中，之前没有被发现的问题都暴露出来了。”showlo说道。

    从2024年到2025年年初的游戏行业反腐行动涉及金额之大、层级之高，受到圈外人的广泛关注。事实上，游戏行业的反腐行动陆陆续续一直在进行。以腾讯为例，近几年来，腾讯每年都会公示过去一年的反腐成果。2023年、2022年、2021年，腾讯解聘、移送公安机关的人数分别为120余人和近20人、100余人和10余人、近70人和10余人。

    showlo认为，2025年游戏行业反腐引起关注的导火索是网易向浪的落马，且网易本身就较受玩家和媒体的关注。

    “游戏行业集中反腐，也可以从侧面反映，这两三年游戏行业过得并不好。”showlo表示，“以前项目赚钱了，老板可能知道市场部门收一点回扣，收一点小礼，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两年大多数游戏公司过得并不好，亏钱、倒闭的项目很多。现在一查成本，肯定查到很多问题。”

    不过，他并不认为游戏行业的反腐震动会影响到买量市场，“能够买很大量的产品一般能够支撑公司的现金流水，也是比较赚钱的产品。对于能够长期赚钱的产品，游戏公司一般不会减量，能够加量就加量。所以整治贪腐对买量市场不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