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丙南
2023年家庭消费增速因低基数和重启效应而明显回升，但复苏力度低于2021年。制约家庭消费复苏的因素包括就业和收入预期较弱、储蓄率居高、城镇化放缓、房地产下滑和通缩预期。2024年家庭消费可能温和改善，因服务业延续复苏、宏观政策适度加力、房地产降幅趋缓和消费价格小幅回升。建议优化财政支出方向，增加对家庭转移支付；提振民营企业信心，改善就业形势；完善公共服务体系，加快以人为本新型城镇化；筑牢社会保障网，降低家庭储蓄率；稳定房地产市场，提升资本市场回报率，提高家庭财产性收入。
中国家庭消费复苏进程
2023年中国家庭消费增速因低基数和重启效应而明显回升，但复苏力度低于2021年。预计2023年社会零售额同比增长7.6%，两年平均增速3.6%，低于2020-2021年4%的平均增速，大幅低于2019年8%的增速。预计2023年城镇居民人均消费增长8.6%，两年平均增速4.6%，低于2020-2021年5.8%的平均增速，也低于2019年7.9%的增速。
假设无疫情条件下2020-2023年社会零售额增速分别为7.6%、7.2%、6.9%和6.5%，那么社会零售额相比无疫情条件下的复苏率从2020年的89.3%升至2021年的93.7%，2022年又降至87.5%，2023年预计小幅升至88.5%。
分行业来看，2023年饮料、烟酒、金银珠宝、体育娱乐用品、药品、文化办公用品、汽车和石油制品零售额相比无疫情条件下的复苏率超过100%，但餐饮、化妆品、家电和家具零售额的复苏率均低于90%。
疫后家庭消费复苏的国际比较
从全球前30大经济体横向比较来看，发达国家消费复苏好于发展中国家，经济越发达，疫后消费复苏越快。各经济体家庭消费和疫情前趋势线的差距与人均GDP显著负相关，即人均GDP越高，家庭消费与疫情前趋势线的差距越小。按照2022年人均GDP将30个样本经济体分为2万美元以下、2万-5万美元和5万美元以上三组，对应三组2023年前三季度家庭消费分别比疫情前趋势线低9%、5%和2%。
经济重启速度、财政转移支付力度和社会保障水平是决定疫后消费复苏进度的核心因素，这些因素均与经济发达程度正相关。首先，经济越发达，科技水平和医疗卫生体系越先进，疫苗研发和接种越领先，经济重启越快，消费复苏越早。其次，经济越发达，宏观政策面临的内外约束越小，财政转移支付力度越大，对私人资产负债表保护越好，对总需求提振越强。据IMF统计，2020-2021年财政刺激规模/GDP最高的六个经济体是美国、新西兰、英国、新加坡、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最后，经济越发达，社会保障网越牢固，消费者越独立自信，预防性储蓄和代际转移性储蓄越少，疫情对消费信心的冲击越小，疫后超额储蓄释放越快，对消费复苏支撑越强。据OECD（经合组织）统计，各经济体家庭储蓄率与财政对家庭转移支付/GDP比例显著负相关。
制约中国家庭消费复苏的主要因素
一是家庭就业和收入预期较弱，因民营企业预期不振。民营企业解决80%以上的就业，民营企业预期较弱，不愿扩大资本支出，导致家庭就业、收入和信心恢复较慢。
二是家庭储蓄率居高。既有周期性因素，也有结构性因素。中国社会保障体系仍不完善，家庭面对就业和收入不确定性上升，增加预防性储蓄。中国家庭具有忧患意识、节俭为美和集体主义的文化传统，鼓励储蓄而非消费，存在较多代际转移性储蓄。
三是城镇化放缓。疫情严重打击城镇吸纳就业较多的服务业，2022年城镇就业和服务业就业分别下降1.8%和3.6%，城镇新增人口从2019年的2000万左右降至2022年的650万。一些流动人口从城镇重回乡村，从农业净消费者变成净生产者，带动消费降级，减少城镇消费和住房需求，加剧农产品、耐用品和房租通缩。
四是房地产下滑。2022年以来房地产市场延续下滑，通过财富效应、信心渠道、配套消费、供应链和信贷抵押物渠道打击家庭消费。
五是通缩预期。通缩预期推高实际利率和债务负担，降低消费者信贷需求和消费信心，降价预期推迟耐用品消费。
中国家庭消费未来复苏的前景
2024年中国家庭消费可能温和改善。预计社会零售额增长5.3%，高于2022-2023年的平均增速。四大因素支撑中国家庭消费可能温和改善。
一是服务业延续复苏，支撑就业、收入和消费信心改善。2023年以来大部分月份服务业PMI超过50%的荣枯线，显示服务业在持续扩张。服务业吸纳50%以上的中小企业和就业，服务业延续复苏将支撑就业、收入和消费信心。
二是宏观政策可能更加宽松。2024年除房地产外，大部分行业低基数效应减退，实现经济增长目标更具挑战性，预示宏观政策可能更加宽松。预计广义财政赤字可能有所上升，中央财政将增加对地方政府转移支付，着力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货币政策将延续宽松，可能进一步降准降息，金融机构将加大对实体经济支持。政府和企业的融资条件和现金流将有所改善，推动资本支出、就业和家庭消费向好。
三是房地产销售降幅可能趋缓。房地产政策将延续宽松，政策宽松的提振效应将更加明显。经济温和回升将支撑家庭就业和收入预期改善，政府保交楼政策有助于降低潜在购房人对期房烂尾担忧。
四是消费价格温和回升，有助于消除通缩预期，提振耐用消费。受益于生猪去产能、服务消费改善和制造业去库存周期结束，预计GDP平减指数、CPI和PPI增速分别从2023年的-0.8%、0.3%和-3%升至2024年的1%、1.3%和0.3%。
加快中国家庭消费复苏的政策建议
一是优化财政支出方向，增加对家庭转移支付。大规模转移支付可以较快提升家庭收入和消费信心，并通过提振资产价格修复家庭资产负债表。目前财政转移支付中对企业补贴占比较高，更多刺激生产和投资，可能加剧产能过剩与通缩预期。财政支出中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支出占比较高，随着人口老龄化、年轻人口向大都市聚集、基础设施超前建设和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上升，基础设施投资的社会效益可能已大幅下降，社会保障、医疗卫生等支出面临快速增长压力。建议调整财政转移支付流向，并减少公共财政对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增加对家庭部门转移支付。
二是提振民营企业信心，改善就业形势。进一步完善法治和营商环境，提高政策的稳定性、透明度和可预测性；简化行政审批和减少市场准入壁垒，提高市场的开放性和竞争性；加快推进所有制中性改革，建立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提高创新投资回报率；加快对外开放，改善国际关系，降低地缘不确定性。
三是完善公共服务体系，加快以人为本新型城镇化。加快户籍改革，加大财政对公共服务投入，完善保障房、社会保障、教育、医疗、职业培训等公共服务体系，吸引更多人口从乡村流向城镇，促进城镇流动人口市民化，助力年轻人在城镇安居乐业。
四是筑牢社会保障网，降低家庭储蓄率。大力发展民营经济和服务业，持续扩大就业机会，降低家庭对就业不稳定预期；提供更加全面可靠的养老金、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等社会保障体系，降低预防性储蓄动机；鼓励消费供给侧创新发展，提升教育、医疗、文化娱乐等服务供给质量，激发家庭消费意愿。
五是稳定房地产市场，提升资本市场投资回报率，提高家庭财产性收入。短期内，应努力稳定房地产市场预期。中长期内，适应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和家庭资产配置结构变化，提升资本市场回报率，包括提高上市公司质量、加强投资者保护、鼓励上市公司分红、大力发展专业机构投资者、壮大保险和养老金等长期资金力量等。
作者系招银国际经济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