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评

    银发经济已是市场的热点和焦点。各种以养老产业、康养产业、老龄产业为主题的发展规划接连出台，各种关于“养老产业园区”“银发经济产业园区”的发展目标接踵而来，各种有关老年人生活、健康、金融状况的研究报告接连发布，特别是各种“老博会”在各个城市不断举办。这样的火热程度，毫不逊色于此前最火的“人工智能”浪潮。

    然而，热潮之下仍有很多迷茫与困惑。

    让许多规划制订者感到为难的是，养老产业、老龄产业、老龄事业、银发经济，这些概念之间是什么关系？产业的上下游在哪里？产业园区应该怎样建？

    让很多企业和机构感到焦虑的是，明明觉察到应该有所行动，可是却不知从何下手，始终难以找到精准的切入点。

    让不少已经投身其中的企业感到郁闷的是，为什么自己设计的商业模式难以盈利，持续的投入却陷入难以取舍的困局？

    产生这些迷茫与困惑的原因，是人口转变具有隐蔽性、渐进性、累积性、爆发性和长期性的特点。这就导致人们虽然感觉到人口老龄化的冲击，但缺乏对这种趋势冲击影响的深层认知和理解。

    以人们最为关心的房地产为例。在老龄化的冲击下，“土地永远值钱”的神话已经在日本破灭。随着供大于求，日本越来越多的房产不得不以零价格甚至是负价格——也就是倒贴钱出售，曾经炙手可热的不动产已经成为让人烫手的“负动产”。在这种情况下，日本许多土地和房产已经成为无人认领的“僵尸土地”。

    再如老龄餐饮，涉及的不只是简单的吃饭问题，还涵盖买菜、做饭、外卖，甚至是烟酒糖茶、筷勺刀叉、锅碗瓢盆、厨房家电等各种产品。特别是电烤箱、面包机、咖啡机，都非常受老龄家庭欢迎。另外，老龄群体还存在家庭、朋友聚餐等多种消费场景。可以说，仅仅在吃上，老龄群体就有很多方面长期被市场所忽略。

    再如老龄群体的“穿”。传统观念认为，老龄群体在“穿”上有两个特点：一是买得少，就像俗话说的“吃孙子的，穿儿子的”。二是追求低价，好买便宜货。可是调查显示，老龄群体中超过一半（56%）对目前的老年服装表示“不满意”，近四分之一（24%）表示“一般”。

    目前，老龄群体的“穿”正在越来越功能化、场景化。功能化体现在为了满足休闲运动的需要，会购买冲锋衣、名牌运动鞋、背包。场景化体现在为了聚会而购买的名牌服装、为了广场舞购买的专业服装等。

    认知不足还会加剧我们对信息的误解和错觉，也就是形成“知识幻象”。在近些年的产业发展中，“知识幻象”的伤害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数据的“未知”。

    例如近年来舆论中经常出现一个说法——“中国大约有4400万失能老人”。按照这个说法，我国14.1亿总人口中每100人就有3人是失能者，2.9亿60岁及以上老龄人口中每6.5人中就有1人以上是失能者。我们都知道“一人失能、全家失衡”，如此高的失能比例，意味着我国的养老服务体系面临着巨大的供给不足。很多企业以此判断，养老院未来一定不缺客户，养老是一片空间巨大的蓝海市场。

    其实，官方较为规范的表述是“中国大约有4400万失能、半失能老人”。失能，我们比较好理解。按照国际通行标准，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六项指标中，一到两项做不了的定义为“轻度失能”，三到四项做不了的定义为“中度失能”，五到六项做不了的定义为“重度失能”。可“半失能”指的又是什么呢？ 目前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普遍的观点是，六项评估中有一到三项做不了的即为“半失能”。

    这意味着，“中国大约有4400万失能老人”，不是说中国有4400万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六项活动普遍存在困难的失能老人，而只是有4400万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六项活动中有一项或几项存在困难的老龄群体。两者间的不同，可谓天差地别。

    在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中，共有25523101名60岁及以上老龄者对健康状况进行了自评，约占我国老龄人口总数的十分之一。自评健康状况分为四类：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生活不能自理。调查结果显示，自评健康的超过一半（54.64%），基本健康的接近三分之一（32.61%），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的约十分之一（10.41%），生活不能自理的不到3%（2.34%）。如果按此推算，我国需要长期照料的不能自理老人的总数约为618万人。按此标准，我国不能自理的老人仅占总人口的0.4%，占60岁及以上老龄人口的2%。

    从4400万的“失能”老人，到4400万有一项或几项活动困难的“失能、半失能”老人，再到618万“生活不能自理”老人，从占全国总人口的3%到0.4%，从占60岁及以上老龄人口的15.7%到2%，很多企业围绕养老设计的商业模式之所以败走麦城，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失能”的误解和错觉。

    从有史以来的年轻社会到前所未有的老龄社会，改变的不仅是生理意义上的人口结构，还涉及对社会关系和社会文化的全方位影响。由此，基本的经济模式、生产方式、增长动力、核心要素、产业结构、收入分配和市场供需等都会发生重大调整和转变。

    因此，要想抓住银发经济的机遇，必须将老龄群体视为高品质和高价值的消费者和有经验的供给者。只有这样，才能通过银发经济在前所未有的老龄社会获得可持续发展的机会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