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李晖北京报道

    助力共同富裕是金融支持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经之路，这一前沿问题如何落子，正成为学界关注焦点。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近期发布《2022·径山报告》（以下简称“《报告》”）。作为围绕“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作用与路径”的综合性报告，其在梳理金融发展与共同富裕理论逻辑基础上，阐释了金融发展对促进共同富裕的正面与负面影响，研究提出了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政策措施与实施路径。

    《报告》认为，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宏伟目标，最终靠的是高质量发展。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核心，不仅在促进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把“蛋糕”做大分好的过程中可以发挥积极作用，在保障社会公平正义、助力缩小收入和财富差距方面同样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在“分蛋糕”的过程中如何选择可持续、商业化的市场路径是金融能否支持好共同富裕的关节点。《报告》负责人、CF40资深研究员、中国证监会原主席肖钢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金融促进共同富裕，不是搞政策性金融，更不是做慈善，只有商业可持续的金融发展才是促进共同富裕积极作用发挥的必由之路。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

    据悉，《报告》由一份综合报告和六份分报告组成，包含一条主线、三大原则及六方面建议。

    综合报告以“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角色定位与政策框架”为主题，分报告则聚焦“金融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助力共同富裕”“金融助力区域协调发展”“农村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框架与路径”“健全资本市场，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财富管理和信托在支持共同富裕中的作用和实践”“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浙江实践”等问题，基本构建了金融支持共同富裕的内涵框架。

    《报告》的“一条主线”即金融促进共同富裕政策框架包含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普惠包容、金融安全、绿色发展等多个方面，但这些不同领域的政策设计和施行，都必须紧紧围绕一条主线展开，即打造与现代化经济体系更加适配的金融体系。

    一个共识在于，长期以来，人们对金融的刻板印象就是“嫌贫爱富”。实际上，挑选客户、设置门槛、要求抵质押等，是由金融业作为一个风险行业的内在规律与自身逻辑所决定的。《报告》认为，金融促进共同富裕，最核心的作用体现在把“蛋糕”做大做好和把“蛋糕”切好分好。

    具体而言，一是通过市场化的金融服务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提高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和包容性，落实好区域发展重大战略，优化城乡、一体化发展格局，为共同富裕积累更为坚实的物质基础。二是创造更加普惠公平的市场条件，给更多人创造致富机会，畅通向上流动通道，逐步缩小收入差距和财富差距。

    同时，要正确处理好效率和公平的关系。在进一步把“蛋糕”切好分好的过程中，金融在初次分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

    《报告》提出的上述理论方向有其现实调研来源。“金融助力区域协调发展”分报告显示，我国南北金融资源配置差距在近年来有所拉大，相较于存贷款差距，直接融资差距更明显。特别是黄河以北等内陆省份收入增长状况并不乐观，其中也有金融因素影响。

    CF40资深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张斌经过调研发现，在区域发展较为落后的地区一般呈现三个金融发展短板：第一，债务负担过重拖累了地方经济发展，导致经济活力不足，地方综合财力下降。第二，金融服务难以对接产业转型升级。第三，金融资源配置没有能够助力中心城市发挥集聚效应。此外，张斌认为，在一些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省份，中小金融机构治理问题也比较突出。

    区域不平衡之外，则是人群的财富分配不平等。《报告》指出，2021年中国净财富前10%的人群占有总财富的68%，后50%的人群仅占有总财富的6.3%。2021年我国基尼系数略高于0.4，高于绝大多数发达国家。收入差距和财富差距较大并存的现实情况，给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路径选择和政策考量提出了更高要求。

    肖钢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促进共同富裕和普惠金融是一个整体和部分之间的关系。需要注意普惠金融本质上是商业性金融。强调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可负担和可持续，这一点也与支持共同富裕相一致。

    针对金融促进共同富裕面临的短板和挑战，《报告》提出六方面建议，包括提高金融普惠性和包容性，助力缩小收入与财富差距；释放金融市场财富效应，助力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发挥金融市场化配置资源优势，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等。

    配套和协调机制仍需强化

    金融支持共同富裕是一盘大棋，其是否能成功发挥效能，关键是看其执行路径的选择是否符合市场化特点、是否能做到商业可持续。

    在肖钢看来，金融促进共同富裕，不是搞政策性金融，更不是做慈善，只有商业可持续的金融发展才是促进共同富裕积极作用发挥的必由之路。

    这种市场化路径已经有一些试验性的探索。例如定位贫困地区中小企业融资，可以通过政策创新完成企业增信，以市场化和专业化运作完成融资。《报告》以泸州市易地扶贫搬迁项目收益债券为例——2016年9月，四川省泸州市农村开发建设投资公司面向银行间债券市场分四期非公开发行了20亿元10年期易地扶贫搬迁项目收益债券。《报告》认为，债券加速普及了金融市场原理和知识，使基层政府领导和相关市场主体尽快掌握了金融市场运行流程与操作规范。

    此外，记者注意到，在一些先行先试省份，探索金融支持共同富裕的实践更为丰富。2021年5月20日，党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中国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原行长殷兴山在分报告“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浙江实践”中披露，彼时，浙江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面临一些不足。虽然浙江城乡居民收入倍差连续9年缩小（2021年降至1.94，全国平均水平为2.5），但与发达经济体仍有距离。地理位置、资源禀赋等限制，使山区26县发展速度一直低于全省平均水平，成为浙江经济均匀发展的最大短板。与此同时，信贷资金效率不断下滑，金融结构失衡问题长期存在。浙江以银行主导的间接融资占到社会融资存量规模的80%左右，非正规金融潜在风险时有暴露。

    殷兴山认为，有效的金融制度安排，可以优化资源配置，提升经济发展质量，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物质基础。但是，如果金融缺少科学的制度设计，片面追求效率，不顾及公平，可能加大贫富差距，甚至产生过度金融化的问题，带来风险隐患。

    在此基础上，浙江开始探索金融支持共同富裕的三大机制建设。其中，金融支持高质量发展的机制，帮助“做好蛋糕”；金融助力缩小三大差距的机制，帮助“分好蛋糕”；构建区域金融风险防范机制，帮助“护好蛋糕”。具体来看，其通过深化科创金融、绿色金融改革、小微金融改革几个方面进行探索，进一步提升了金融服务科技创新、助力绿色低碳转型、强化小微企业能贷会贷的有效路径。

    需要注意的是，金融促进共同富裕的作用是有边界的、有限的，实现共同富裕是一项长期性、系统性任务，需要多种政策协同配合、共同发力，这在地方的实践中也值得关注。

    殷兴山在调研中发现，在金融支持共同富裕过程中，目前的配套机制和协调机制还不成熟——地方改革破题需要中央层面的更大支持，金融改革发展需要其他领域的配套支持。

    殷兴山在回答记者采访时举了一个例子：在四部门发布的《关于金融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中，提出要探索金融支持碳达峰碳中和的浙江方案。据殷兴山透露，当时这个方案由于国家统一的碳核算标准还没有建立，金融机构难以对自身投融资活动和经营活动碳排放影响做出评估，无法有针对性地支持“双碳”目标。在这样的背景下，浙江在全国率先探索建立碳账户，在发展碳账户金融方面取得了一定效果。

    “目前，对于碳核算、数据共享、碳信息保护等方面的制度还有所缺失，所以在这样一个现实下，很多时候还是得依靠地方政府用行政命令推动，还需要国家层面给予更多的制度支持。”殷兴山表示。

    殷兴山同时透露，就农村群体享受优质金融服务、农村产权融资等问题，浙江很多地方开展了跨部门联动农村产权登记建设，流转市场培育。但是目前农村产权抵质押融资仍然有法律障碍，需要进一步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