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谭志娟北京报道
2024陆家嘴论坛于近日在上海举行。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潘功胜在第十五届陆家嘴论坛上发表主题演讲时表示,经过多年实践探索,中国特色的货币政策框架已初步形成,并不断发展完善。为更好服务高质量发展,中国人民银行也在研究中国未来货币政策框架。
据潘功胜介绍,一是优化货币政策调控的中间变量;二是进一步健全市场化的利率调控机制;三是逐步将二级市场国债买卖纳入货币政策工具箱;四是健全精准适度的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体系;五是提升货币政策透明度,健全可置信、常态化、制度化的政策沟通机制,做好政策沟通和预期引导。
潘功胜还透露,央行正在与财政部共同研究推动在公开市场操作中逐步增加国债买卖一事。
优化中间变量
需要把金融总量更多作为观测性、参考性、预期性的指标,更加注重发挥利率调控的作用。
潘功胜表示,优化货币政策调控的中间变量。保持币值稳定,并以此促进经济增长,是法律明确规定我国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为了实现最终目标,货币政策需要关注和调控一些中间变量,主要发达经济体央行大多以价格型调控为主,而我国采用数量型和价格型调控并行的办法。
过去,货币政策曾对M2(广义货币)、社会融资规模等金融总量增速设有具体的目标数值,但近年来已淡出量化目标,转为“与名义经济增速基本匹配”等定性描述。
潘功胜还称:“从货币供应量的统计看,也需要适应形势变化不断完善。我国M1(狭义货币)统计口径是在30年前确立的,随着金融服务便利化,金融市场和移动支付等金融创新迅速发展,符合货币供应量特别是M1统计定义的金融产品范畴发生重大演变,需要考虑对货币供应量的统计口径进行动态完善。”
如何理解“符合货币供应量特别是M1统计定义的金融产品范畴发生重大演变,需要考虑对货币供应量的统计口径进行动态完善”?
近期M1同比增速连续两个月处于负值状态,引发市场广泛关注。央行发布的数据显示,5月末,M1余额64.68万亿元,同比下降4.2%,连续两个月负增长。
就此,东方金诚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认为,当前我国M1统计口径偏窄,主要由企业活期存款构成,不包括居民活期存款和支付机构中沉淀的客户备付金、以余额宝为代表的货币基金及现金理财产品等。这意味着下一步我国要把这些金融产品纳入M1统计中。而假设当前已将这些金融产品纳入统计,4月和5月M1同比增速均为正值。
潘功胜表示,未来还可以继续优化货币政策中间变量,逐步淡化对数量目标的关注。当货币信贷增长已由供给约束转为需求约束时,如果把关注的重点仍放在数量的增长上,甚至存在“规模情结”,显然有悖于经济运行规律。需要把金融总量更多作为观测性、参考性、预期性的指标,更加注重发挥利率调控的作用。
民生银行研究院宏观研究中心主任王静文对《中国经营报》记者分析说,之所以淡出数量目标,摈弃“规模情结”,这可能源自三个方面:一是由于存量规模扩大,总量增速会自然下降。这与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为高质量发展一致。
二是由于存量结构调整。如房地产、融资平台占比很大,但现在转为下降,剩下贷款要先补上下降部分之后才能表现为增量。
三是M1的统计口径已运行30年,需要进行动态完善。如个人活期存款以及一些流动性很高甚至直接有支付功能的金融产品,需要研究纳入M1统计范围。
华金证券分析师秦泰在研报中指出,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的现阶段,我国的信用融资需求发生剧烈变化,从总量角度来看,“货币信贷增长已由供给约束转为需求约束”,贷款和社融的存量规模已经无法准确反映实体经济的货币信贷需求。因此,需要逐步淡化对数量工具的关注,更加注重价格工具,也就是利率的调控作用。
健全利率调控机制
着重提高LPR报价质量,更真实反映贷款市场利率水平。
在利率方面,潘功胜表示:“进一步健全市场化的利率调控机制。近年来,我们持续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已基本建立利率形成、调控和传导机制。从央行政策利率到市场基准利率,再到各种金融市场利率,总体上能够比较顺畅地传导,但也有一些可待改进的空间。”
潘功胜进一步表示,比如,央行政策利率的品种还比较多,不同货币政策工具之间的利率关系也比较复杂。未来可考虑明确以央行的某个短期操作利率为主要政策利率,目前看,7天期逆回购操作利率已基本承担了这个功能。其他期限货币政策工具的利率可淡化政策利率的色彩,逐步理顺由短及长的传导关系。同时,持续改革完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针对部分报价利率显著偏离实际最优惠客户利率的问题,着重提高LPR报价质量,更真实反映贷款市场利率水平。
“调控短端利率时,中央银行通常还会用利率走廊工具作为辅助,把货币市场利率‘框’在一定的区间。目前,我国的利率走廊已初步成形,上廊是常备借贷便利(SLF)利率,下廊是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总体上宽度比较大。这有利于充分发挥市场定价的作用,保持足够的弹性和灵活性。”潘功胜说。
在王静文看来,进一步健全市场化的利率调控机制,具体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明确以央行的某个短期操作利率为主要政策利率;二是持续改革完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三是适度收窄利率走廊的宽度。
如何看待“未来可考虑明确以央行的某个短期操作利率为主要政策利率”?
王青认为,这意味着我国货币政策调控模式将进一步从数量型向价格型转变,完善利率走廊调控模式,推动利率市场化。
“为了将主要市场利率控制在政策目标利率附近,与设定单一政策目标利率相比,实施带有利率上限和下限的利率走廊模式更为有效。这既能发挥市场定价的作用,保持市场利率有足够的弹性和灵活性,又能防止市场利率波动幅度过大。而伴随利率走廊模式的完善,市场利率波动受到有效控制,市场预期趋于稳定,这能够为短期利率向中长期利率传导提供必要条件。”王青说。
由此,王青认为,央行可在利率走廊中,将某个短期操作利率作为主要政策利率。短期市场利率会直接受短期操作利率(即短期政策利率)影响,并通过预期效应和流动性效应向长期利率传导,进而形成利率期限结构。这是利率市场化的具体体现。
国债买卖纳入工具箱
国债发行节奏、期限结构、托管制度等也需同步研究优化。
近期市场对逐步将二级市场国债买卖纳入货币政策工具箱比较关注。
潘功胜表示,我国一直在不断丰富和完善基础货币投放方式。
“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主要靠外汇占款被动投放基础货币;2014年以来,随着外汇占款减少,我们发展完善了通过公开市场操作、中期借贷便利等工具主动投放基础货币的机制。”潘功胜说,近年来,随着我国金融市场快速发展,债券市场的规模和深度逐步提升,央行通过在二级市场买卖国债投放基础货币的条件逐渐成熟。
去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要充实货币政策工具箱,在央行公开市场操作中逐步增加国债买卖。
潘功胜说,中国人民银行正在与财政部加强沟通,共同研究推动落实。“这个过程整体是渐进式的,国债发行节奏、期限结构、托管制度等也需同步研究优化。”
但他也同时强调,应当看到,把国债买卖纳入货币政策工具箱不代表要搞量化宽松,而是将其定位于基础货币投放渠道和流动性管理工具,既有买也有卖,与其他工具综合搭配,共同营造适宜的流动性环境。
潘功胜还称,金融市场的快速发展,也给中央银行带来新的挑战。
“美国硅谷银行的风险事件启示我们,中央银行需要从宏观审慎角度观察、评估金融市场的状况,及时校正和阻断金融市场风险的累积,当前特别是要关注一些非银主体大量持有中长期债券的期限错配和利率风险,保持正常向上倾斜的收益率曲线,保持市场对投资的正向激励作用。”潘功胜说。